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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林秦】我的心里住着一个贱人14

14.


大家都说龙番市该改名喷泉市了。

天暖了,中旬开始,人民广场音乐喷泉开喷了,上午9点起,按时间表喷不随领导心情。这是龙番第一个音乐喷泉,加上周围骑马巡逻的女骑警,是龙番标志性景观之一。

第二个在西港商务区,填海造地以海为衬,科幻浪漫,本地人都望眼欲穿人挤人地看。

第三个在鼎鼎大名的星河广场上,曾经华表所在的位置。去年8月,华表被拆除,和女骑警一样一夜消失,最具代表性的形象工程就这样悄无踪影。目前喷泉工程刚招标完,明年竣工。

喷泉市名副其实。

有一样见证时代的旧物,龙番还留着:老式有轨电车。几经休整留下两条线路,如今龙番是全国唯一保留老式有轨电车的城市,比地铁便宜还能看风景,本地人也常坐。

电车慢得像老头儿,可慢也不影响它照样会脱轨、撞车,就像老头儿出来散步,禁不住一点儿磕碰,稍不注意就得摔一跤。

林涛就坐在这辆2分钟后将被一颗石子绊一跤的老头儿电车上。

白天从刑场回来,领导就放他假了。分到了红包,听说开枪的武警拿得更多,林涛走之前老法警叮嘱他:“找朋友喝一顿,钱别拿回家去。”

于是,林涛约了在龙番的大学同学从下午一直吃吃喝喝到晚上,第二天都有事就散了,住的地方离饭店明明不远,林涛稀里糊涂地就上了这辆电车。

邻座的女生点了下他:“同学,麻烦问下人民广场的喷泉现在还开吗?”

林涛看了下表,点头:“应该有,最晚9点半。”

若按现在的流行,他会被叫小哥哥,高个子,毛寸,干净打扮,不张口都能看出言语温柔。

“谢谢,我们来旅游的,怕白跑一趟。”

林涛咧出个笑:“旅途愉快。”

电车内里是木质结构,“叮咣叮咣……”整个车身都在发出陈古的声响,女孩们在旁边小鸟一样说笑。

林涛没被吸引,只低头,呆呆地看着自己脚上的黑色运动鞋。

运动鞋上有一块渍,在黑色网面上看不出什么颜色。

前方电车变轨,“嘎——”突然一声厉响,乘客尖叫起来,电车前半部分车身竟然脱轨,伴随一阵刺耳的刮蹭,歪在马路上。

一颗石子卡在轨道导致了事故,因为速度慢,惯性小,没人受伤。林涛听从指挥迷迷糊糊下了车。

电车停的地方是黄石礁区,林涛沿着滨海路,往星河广场方向走。过了红绿灯,到下一个街角,“好球!”迎面彩票亭周围一圈人鼓掌欢呼着。

正值08年的夏天,满街都是迎接奥运的热烈气氛。哪儿哪儿都是人都是啤酒都是烤串儿,明天就是开幕式了,男足小组赛提前打响,走个几步就有一台电视正直播中国对阵新西兰。

林涛停下脚步。彩票亭的柜台前,人群另一端,有个人单独坐在长板凳上。

那人埋着头,坐在最边上,姿势像是想在热闹里隐形。

只是侧脸,林涛便认出是白天一起在刑场执行任务的那个人。

林涛脸上挂起醉懵懵的笑,眼角卷起两层浪。这朵灿烂的浪原地酝酿了片刻,冲那个人拍了过去。

“哎。”他坐到他旁边。

那人转过头,认出林涛地点了下头。

林涛看着他手边一大堆起码有数百张的福利刮刮乐,直笑:“买这么多。”

“这小哥点儿太正了,”老板娘抢着叹气:“买了一张就刮出来五百块,然后又买了五百块钱的。”

那个人没接话,继续用他那公交卡刮奖,涂层碎屑越来越多,他没有一吹了事,用公交卡扫到一起,收进一张纸里。

林涛摸摸兜,最后剩五块,冲老板娘要了两听可乐,一听放在那人手边,自己开了一听,咕咚咕咚灌掉一半儿。

他看到那人手边放着一摞还没拆塑封的英文原版书,顿了顿,“红包,你买书用了?”

“嗯,剩了2块。”

“我给吃了,”林涛呵呵地说:“我姓林,林涛。”

“秦明。”

林涛打量了下秦明,他的上半身像个衣架,格子衬衫挂在上面空荡荡地晃着,浑身上下包括脸都是瘦削的。

“你是警校的吗?”

“不是,皖南医学院。”

“啊……”

“你是学警吧。”秦明头也不抬地说。

林涛抓了下脑袋:“看出来了。”

“X041019。”秦明看着刮刮乐报出一串数字。

他说的是白天林涛警服上的警号。

林涛恍然一笑,“记性真好。”

说话间秦明又刮出一个三等奖,100块,秦明又全部换成了刮刮乐。

“小哥运气太好了,这是非要在我这刮个一等奖才走啊。”

剩2块钱给福利事业做贡献,没想到钱不断生钱,让人不得不相信这种钱真的不能留下带回家。

海滨送来一股淡咸味儿的风,林涛一时没了话,也不走,就干坐着,把玩手里的钥匙,时而抬头看看电视,偏头看看秦明。

“我去你&%#¥!”看球的人堆里爆发出怒吼,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。

“你为什么不换鞋?”秦明埋着头刮奖,自言自语似的冒出一句。

“啊?”林涛顿住,低下头,看着脚下带渍的鞋,一时语塞,“哦……你,看见了啊。”

他盯着自己的鞋,默默收回翘起的脚。

犯人被枪毙后,他们忙着打扫现场,移交尸体。林涛用高压水管冲着四周,突然就瞥到自己的鞋上沾了一滩血泥。

明明穿了鞋套,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去的。

他犯着愣,听到一旁的秦明去报告确认死亡,一个检察官对秦明训着话:“你,把这个捅进去搅两下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发什么愣,快点,都这么干。”

林涛看到,秦明手里拿着木棍回来,他走近尸体,蹲下,犹豫片刻,把木棍伸进尸体脑子上的枪眼。

林涛别过头去。他动了动脚趾,感觉到袜子有湿粘。

血泥浸入了鞋里。

一天下来,他没换鞋,没去擦净,甚至连腰都没弯过,直到那血泥干涸没了颜色,也不去碰。

“血迹可以混合硼砂、氨水和水来擦。”秦明收着碎屑说。

“我,我也不知道,”林涛自嘲地笑了:“就是不想碰它……”

秦明又拿起一张刮刮乐,淡淡说:“我在想弹痕,怎么判断枪伤和枪口距离身体的位置,其他的事与我无关。”

林涛沉默了好一会儿,拿起可乐,一口气灌了,“说得对,我明天去要份案卷,从头到尾好好看看。”

秦明抬起手,把一摞刮刮乐推给林涛:“解压,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重复性的无聊动作可以让大脑进入自我运行状态,排解压力。”

“哈,是吗,我试试。”林涛掏出钥匙。

柜台后的老板娘弯下来跟林涛悄声捡笑:“解不解压我不知道,我家宝宝也爱这样,逮着纸啊墙啊就划,上上下下能划一整天。”

宝宝……林涛不由笑着看秦明。

秦明依旧投入地刮着奖,作废的卡片在他手边堆成一座小山。

他留着狗啃的刘海儿,鼻尖上有颗痣,跟着主人晃来晃去,像个使诱的练习目标。

鬼使神差地,林涛伸出手。

那手刚刚越过秦明的肩,秦明瞬间转向他。

秦明扬着头,眼匝肌都在使力,像被大狗围困的小型犬,不得已发起攻击,又本能地往后躲。

“啊,鼻子,鼻子蹭东西了。”

秦明摸了摸鼻子,竟相信地说:“谢谢。”

“我操!干球!”看球的人们再一次吼叫起来,拍桌子摔烟盒。

那年的国足依然止步于小组赛。


“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……”林涛哼着歌抽出一根烟。

赶上个90秒红灯,还没到下班高峰,去警队的路不堵,就是下午阳光晃得厉害。

林涛抽着烟,放下遮光板,扬起头照了照镜子。下巴光滑,须后水的薄荷味自己还能闻到。刮完的新脸本人也要适应一会儿。

绿灯前林涛用力吸了口烟便掐掉了,把车窗大敞四开,散掉烟味。

副驾驶上放着的警用手台就没消停过,一直有同事们在对讲。

“西华园砍人的带走了。”

“刚接警,延安街如家,死房间里了。”

“谁去了?”

“新鲜了,在的都去了。”

林涛打了个转向,并到左转线,改道往延安街开去。

到了如家,警车停在酒店楼下,已经有群众在围观。林涛停好车,撩起警戒线,“队长,”新来的小朋友正色打招呼:“你不是今天刚回来吗?”

林涛点了下头:“好好盯着。”“明白。”

现场里里外外的同事有点多,见了林涛都咂嘴暗笑,“这从哪儿又调来个年轻小伙啊。”“过分了啊剃胡子不打报告。”

林涛一一笑过,拐进现场。事发房间是个大床房,穿过玄关,迎面一张大床横着两个上下交叠的人。

秦明正蹲在床边翻箱子,他的工作对象是趴在上位的男尸。

在前台听小黑说了大概情况,林涛的工作对象,是被压在尸体下的活人,活人右手攥着手机,左手用枕头捂着脸。

秦明听到动静,抬头看了下林涛,没说话,又划了眼林涛身后总往床上瞟的同事。

林队长有点丢面子地皱皱眉,转身赶队友:“出去出去,外面一堆事儿看不见啊,滚滚。”他接过相机,连照相的都撵走了。

秦明拿出裹尸袋,林涛接过另一头,合力撑开,裹尸袋横在两人间,林涛冲床上挤了下眼,秦明挑了下眉,两人一同把裹尸袋铺在活人旁边。

“还有力气吗,把他从身上推下去就行,”林涛对活人说:“不然我们叫个女警来,你再稍等会儿。”

“我试试……”活人在枕头下开口,是女孩儿的声音。

“好,穿好衣服,好了叫我们。”

两位警察同时转身避开,林涛顺手把车钥匙扔还给秦明,俩人各自去忙,一个收集物证,一个查看现场。

眠花卧柳时猝死的事不稀奇,像这样任死尸趴在身上一动不动报警的少有。难怪同事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。

林涛拿过属于尸体的手拿包,翻出一张人大代表证,不由一愣,“我好了。”怯生生的声音传来,尸体被翻过去,林涛看到,那张脸跟代表证照片上是同一个。

“队长,”小黑进来了:“这人没在前台登记,直接进的房间,啊这不是赵……”小黑看到尸体的脸张大嘴巴,被林涛打断:“你把楼下新来的叫过来,就我们四个去殡仪馆,锁住消息。”

“是。”


殡仪馆停尸间里,秦明在做尸检,门外,林涛在跟二队打电话。

“平时也都是他俩亲自来吗?”小朋友问小黑。

“嗯,一直这样。”

“跟我实习的地方太不一样了。”

“是少见,就比如说,哪个警队队长科长大过年不回家值班的。”

“啊,一对比我觉悟差太多了。”

“秦科长只给他看得上的人机会,林队长呢给所有人公平竞争的机会,跟他俩好好干吧。”

林涛挂了电话折回来,皱着眉:“那女孩改口了,说不是自愿的。”

“啊?她不就是个……”

“我让二队录完笔录放她回去,明天你再传她,我再问一次。”

“明白。”

三个人一起在门外等秦明,“队长,你怎么去了那么多天?”

“怎么, 我不在你们不是挺嗨的吗。”

“没,你不在,聊你都聊疯了。”

“行,给你们打发时间做贡献。”

“今天辛局来办公室还提给你介绍女朋友的事呢。”

林涛叹气:“怎么就揪着我不放了都……”

“谁让你那宝宝从来不亮相啊。”

“一般这么叫的好像都是经历丰富怕叫错人。”小朋友小心翼翼开队长的玩笑,小黑冲他比了个大拇指:“精辟。”

林涛无所谓地接住玩笑:“呵,说得想我家宝宝了。”

“哈哈……”

正笑着,秦明推门出来了,“秦科长肯定见过他家宝宝吧。”

秦明懒得搭理地穿过三个人,去签字。


下班的时候都八九点了,别说约会吃饭泡汤,局里的食堂都没饭了。秦明开着车,送林涛去友谊酒店。

快到地方时林涛拨了电话,“喂妈……”

“我快到了啊,出去溜达了?”“那我等你们……”“害应该的,我这不是老林家驻龙番办事处吗……”

秦明一声不吭,眼角眉梢没动,像听不见似的。

开到酒店停车场,车熄了火。

车上的两个人在黑暗里呆坐,谁也不动。

“别走了,跟我妈她们一起吃个夜宵。”

林涛看着车窗外。

“不了。”

秦明胳膊支在方向盘上,按着太阳穴,看着另一侧车窗。

沉默片刻,“不想认识认识啊?”

秦明手上的动作停下来,“……林涛,我说过了……”

“放心,她不知道你,”林涛一笑,淡淡说着:“想多啦,没别的意思,朋友的妈认识认识还不正常吗。”

林涛说完疲惫地伸了个懒腰,口气像在说别人的事,“要是真告诉她了,她老人家得背过气儿去,我爸估计都不让我进门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行啦,爱去不去。”

林涛下了车,后备箱弹开,是秦明按的,他也跟着下车,见林涛抱起那一箱野生菌:“哇,好粗好大。”

秦明斜了他一眼,去整理后备箱。

“你说,过年过节发那点东西你也全给我了,”林涛在他身边叹了口气,“每次我都带双份回家,我爸总念叨什么腐败单位这么财大气粗。”

秦明被逗得,低着头笑了下。

林涛望着他,半响,“谢谢啦,”他含笑鼓着腮,头一歪,又补了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:宝宝。

秦明一脸不可理喻地看着林涛。

“哈……”林涛被他那嘴角向下的样子逗得笑个不停,抱着箱子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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